夏恩兰：“生命宫殿”的守卫者

　　采访真难。首先是夏恩兰教授很难有时间接受采访，她的日程总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采访好不容易约在一个周三的下午，结果前一天她紧急出差到外地会诊。电话里，夏教授说，能不能把采访安排在周三的晚上，因为她回北京的飞机7点到达。考虑到飞机可能晚点以及担心这位72岁的老人连轴转太累，我还是把采访时间顺延到下周三。

　　终于可以与夏教授坐下来谈话了，可是谈话总被打断：先是护士长来找她签字，后是一位进修医生找她咨询，再后是一位刚做完宫腔镜的患者出现出血症状，需要她紧急进行处置……我计算了一下，在我与夏教授谈话的5个多小时里，先后8次被打断——这还是在夏教授交代科里同志尽量不要打扰的情况下。

　　追求完美。采访结束后我提出看一些资料，夏教授打开电脑向我一一展示她拍的资料图片。72岁的人把电脑“玩”得那么纯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据熟悉夏教授的人介绍，她称得上心灵手巧，当年下放甘肃时，不仅大夫当得好，还学会了裁剪衣服，养鸡养猪技术也远近闻名，甚至还教会了当地兽医给鸡、猪做绝育手术。“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这是夏教授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别人对夏教授的评价。

　　生机勃勃。用这个词形容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似乎有些“不搭界”，但我在接触夏教授后觉得这个词放在她身上十分贴切。这种感觉不仅来自于她的外貌（眼神有着年轻人的清澈，头发梳成马尾辫），来自于她那轻快的步履、敏捷的思维、惊人的记忆力，更重要的是来自于她对生命的热爱。

　　她在人类“生命的宫殿”里创造着奇迹，也创造着自己多姿多彩的人生。

　　■生命是一盏燃烧的灯

　　采访中，很多人提到夏恩兰教授马不停蹄的快节奏生活，都会生出许多感慨，那么，她有着怎样的一天呢？

　　早上6∶55起床，洗漱之后喝杯牛奶。7∶15出家门，在出租车上吃早餐：一根香蕉或一个苹果。7∶30～7∶40到医院，此时秘书和病人已经在等她了，交代好当天要办的事情，接待来访的病人和家属。8∶00听交班，开始查房，不管是小组查房，还是大查房，她都要亲自到病房里转一转，并要求研究生用英文汇报病历以及有关手术准备等事项。8∶30进手术室。中午饭很少按时吃，一般是在两台手术交接时麻醉诱导期间进餐，吃的是已经放凉了的盒饭。下午2∶00～6∶00离开手术室直奔病房，观察术后病人的情况。此时，许多慕名而来等候许久的病人、家属围到她的身边，要求咨询，要求住院，要求治疗，她都一一作答。大约7∶00她离开医院。到家后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老伴送来简单的饭菜，她边吃边看邮件，之后回信、备课、审稿、著书，一直忙到深夜。

　　每周二是她的门诊日，患者早早就排起长龙，她一口气要为80位以上的患者诊病，有时患者人数会达到100多位，一直要忙到晚上7点多。作为国内外知名学者，夏教授对待患者非常真诚，总是叮嘱护士：请帮我照顾好这些病人，她们很不容易。

　　问夏主任会不会感觉太累，她思忖片刻答道：“年轻时就这样过来了，已经习惯了。兴趣是最好的动力。现在最心急的是要干的事情太多，而时间又太少。”

　　的确，几十年她就是这样忙过来的。同事们把她比喻为一盏燃烧的灯，她用心做灯芯，用毕生精力做燃料，照亮了自己的征程，也点燃了他人的生命之光。

　　■生命是一幅质朴的画

　　循着夏恩兰的人生轨迹可以看出，尽管她有着不平凡的经历，但骨子里是个单纯而质朴的女性。她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铁路工程师，通晓英、德、俄、日语，非常重视子女的教育。夏恩兰5岁时就跟着父亲学英文，高中就读于西安女子中学，1949年以优异成绩同时考取了两所大学，其中西北工学院考了第一名，西北医学院考了第八名。在父亲的支持下，最后她走进了医学院。

　　当时是解放初期，政府要求降低孕产妇死亡率，西北医学院专门开设妇产科专业，这位高才生就这样与妇产科结下了一生的缘分。大学期间正赶上抗美援朝，爱国激情促使她白天学习、晚上宣传，由于连日劳累，她咯血了，一检查，肺结核、淋巴结核、眼底结核，只好休学治疗。病愈之后她又以充沛的精力投入学习。

　　1955年大学毕业的夏恩兰来到青海省人民医院工作。她每天24小时值班，住在病房随叫随到，这样整整干了4年。上世纪50年代正值我国第一个生育高峰，产科的忙碌可想而知，她守产程、接生、拉产钳、做剖宫产……当时没有麻醉师，所有的麻醉都要自己做，她不仅学会了骶麻、腰麻、全麻，还熟练地掌握了气管插管技术。当时的青海不仅缺医少药，而且交通不便，每次下乡都要骑毛驴。4年来她跑遍了青海的山山水水。在湟源，她遇见一个浙江的移民，躺在麦草堆上奄奄一息，她燃烧高锰酸钾制出“土氧气”，赢得了抢救时机，使病人活了下来。

　　回首过去，她体会最深的是在甘肃下放的10年。1969年她随当时的工作单位北京月坛产院的下放人员来到甘肃靖远县矿物局，当地广大农村妇女深受疾病折磨的现实，使她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更坚定了用毕生精力为她们解除病痛的信念。

　　■生命是两张特殊的“图”

　　产程图夏恩兰迎接的生命不计其数，抢救的生命不计其数，使她惋惜而不能救治的生命也不计其数。如何才能将产妇在产程中可能遇到的危险降至最低呢？在工作的头几年里，她坚持守产程，实践中，细心的她发现当宫口开到3厘米以后产程就会加速，4个小时之内就能分娩。这为她日后推广产程图奠定了基础。

　　但是当时由于没有外文资料，也没有开展国际学术交流，产程图只是盘旋在夏恩兰脑海中的一个梦。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她调回北京后在一次检索中发现美国Freidman教授关于产程图的介绍：产程分为第一产程、第二产程和第三产程，第一产程又分为潜伏期（规律宫缩到宫口开大3厘米）和活跃期（宫口开大3厘米到10厘米）；第二产程，宫口开全到胎儿娩出；第三产程，胎盘娩出。整个产程以图表的形式表现出来，一目了然，竟与自己对产程观察的体会不谋而合！她欣喜若狂，立即将其运用到临床和教学上并向全国推广。目前产程图已经写入医学院校的教科书。

　　妊娠图分娩是妊娠的结局，要想得到良好的结局，必须很好地管理整个妊娠过程。国外有没有好的经验呢？夏恩兰又查到了瑞典Westin教授的妊娠图，是以图表的形式监测整个妊娠过程，一旦妊娠期间出现异常很容易被发现。她立即将此翻译过来，应用于临床并大力在全国推广。1982年Westin教授来华访问时，还特地到复兴医院观看了妊娠图的应用，并给予高度评价。

　　随着这两张特殊的“图”在全国的推广，夏恩兰迎来了自己科研成果的“高产期”，计划分娩、系统围产监护等科研成果相继问世。她担任复兴医院妇产科主任后，孕产妇的死亡率全市最低，甚至达到发达国家标准，科里年年被评为市先进、区先进。

　　在剖宫产手术日趋增多的情况下，她又开始进行术式的改良。因为子宫切口的双层缝合，会造成局部缺血，妨碍切口愈合，她尝试了切口的单层缝合，效果良好。当以色列的新式剖宫产术介绍到国内时，北京复兴医院采用这种缝合方法已有10年历史了。

　　■生命是一串讲不完的故事

　　人类能够建筑气势磅礴的宫殿，却不能建造那孕育生命的子宫。然而这个承担着重大历史使命的特有器官，却是娇嫩敏感，时不时就要发生“宫廷政变”：子宫肌瘤、异常子宫出血、宫颈糜烂，宫颈癌、子宫内膜癌等等，不仅威胁着女性的生命，也威胁着每个家庭的幸福。

　　异常子宫出血是困扰全球妇女的常见病，传统的医治方法是用药物治疗和施行诊断性刮宫，对久治无效的则进行子宫切除。据统计，约有20％的妇女患有异常子宫出血，每年有近百万个子宫被切除。子宫切除治疗此病虽然较为彻底，但术后常常伴有卵巢早衰、更年期提前、心理障碍等远期合并症。

　　夏教授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件事：那是她在甘肃靖远县下放时，一天，她所在的医院抬进一位姓唐的年轻妇女，面无血色地躺在门板上，处于昏迷状态。她迅速为病人检查，发现病人由于子宫连续出血，血色素已降至1.5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夏教授建议患者立即切除子宫。然而病人的丈夫蹲在一边，闷头抽了一阵旱烟后，冒出这么一句话：“不能切子宫，不男不女，成怪物了……”

　　“这样出血下去会死人的，没有子宫怕什么，命要紧还是子宫要紧？”夏恩兰急了。但那位固执的丈夫就是不肯签字手术。直到医院党委书记出面做工作，才救了这位妇女的命。

　　这件事对夏恩兰触动很大，她发誓一定要找出一种既能治病又不切除子宫的办法，最大限度地解除女性的痛苦。为此，她出了病房就进图书馆，孜孜不倦地进行探索。

　　1989年12月，她从一本英文医学期刊上看到了一篇介绍宫腔镜诊疗技术的文章，在操作方法、治疗原理方面，竟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子宫是一个盲腔，宫腔内发生病变，肉眼无法看见，只得靠器械检查，而宫腔镜可以直接置入宫腔，检查子宫内的病变和进行相应的手术操作。

　　她立即开始查询资料，准备器械。没有镜子怎么办？她想到了泌尿外科的膀胱镜，通过在动物身上反复做实验，在离体子宫标本上做实验，终于获得成功！1990年5月，第一例功能性子宫出血病人的宫腔镜手术成功了，这种方法仅切除了子宫内膜，与传统的切<